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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看漫画再一次因为与创作者的矛盾纠纷而被送上了风口浪尖。
近日,创作者“池总渣”在微博的公开喊话,她以“请快看停止‘掠夺’行为”为开头,声泪俱下地讲述了快看对创作者们长达多年的“侵权”行为:“授权不提前告知,信息不给,钱也不付……我不明白,身为原作者,我就这么不值得被尊重吗?连提前告知一声都不配吗?一旦告诉我合作就会谈崩还是怎么样?”
事情源于快看漫画多年以来一次又一次从不告知作者的周边开发。从衍生画集到香水周边,快看事先不声明,事后不结账的“野蛮”行为,终于让这位作者怒火中烧。尽管后续快看和作者所在的网文平台长佩阅读的接连回应,却依旧阻止不了矛盾愈演愈烈。
过去几年里,快看在创始人陈安妮的期许中向着全球最大漫画平台迈进。去年12月的“围炉漫话“2022快看媒体沟通会上,陈安妮介绍2022年上半年,快看整体收入增长超过100%,包括内容付费、广告、海外分发等,都实现了超100%的增长。
但在用户和创作者的认知里,快看前台的光鲜,并没有投射到更远的地方。它的确在开局打出过几张好牌。比如漫改剧代表作《快把我哥带走》,原创国漫经典作《蝉女》,但这些都已经在成立的前四年完成了。之后的一些尝试,未曾再给这个野心勃勃的平台增光添彩。
如今,在社交平台上,快看的形象标签变成了“到处做恶”的资本家。广告太多、收费太贵、周边太泛滥,几乎穷尽一切办法薅用户和创作者的羊毛。
两者眼中的快看,就像两根匆匆相交而后各自奔向远方的直线,唯一有过短暂交织的共识是:快看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它。
漫画周边太百变,韭菜不够用了在作者池总渣剑指快看“掠夺”行为一周后,快看的声明终于姗姗来迟。
吃瓜网友在评论区给出“省流版”解读:1.快看有权独立行使商业开发权力;2.快看只是和池总渣所在的长佩阅读合作,无权获得作者信息需求,更没有权利参与作者权益分配相关;3.快看只是人员变动,回应不及时,没有拖欠结算。
快看的委屈溢于言表,长佩的回应也“铿锵有力”,“快看此声明与事实不符…对于贵司无法提供真实、可供结算的数据导致无法正常结算的情况,我司保留法律追溯权力。”
这不是快看第一次卷入相似的争议中了。画手赵有猫在社交平台再下一“锤”:“我永远不会和快看有任何合作。哪怕中国只剩下这家平台,我也不会……我想说,不管你们内部有什么问题,都不该压榨创作者的热情与血汗,创作本身就不易,还要承担他们结算拖延带来的财务压力,实在卑微。”
以池总渣为燃点,这场围绕着快看的大火,逐渐蔓延开来。“薅用户羊毛的时候跑得那么快,给作者结算的时候一拖再拖?”“快看漫画应该改名为快看收割吧?”“快看是不是只有周边部门运转?周边出了又出,韭菜割了又割。”
在池总渣的声明中,衍生画集、海外版、泰国版、香水,是快看为她这部作品开发的相关产品。算不上多,但也绝非曾经的漫画所能想象。
遥想近20年前,《喜羊羊与灰太狼》还是动画收视率的代表。在版权意识薄弱的千禧年代初,全民都参与着周边的制作,主题贴纸、明信片、本子、扑克牌、书包……十分草根却又十分强大,挽救了一家家濒临倒闭的印刷厂。
这套模式在今天已经成为了一切 IP 均可套用的万能变现公式。比如电影,从1月22日众筹正式开启那一刻,《流浪地球2》的周边众筹总额就在不断刷新国内电影周边产品众筹的纪录的上限;再比如电视剧,《陈情令》在诸多方面创造了爆款剧新的商业模式。人们称它为“陈情宇宙”。在后来这些年里,“陈情宇宙”从未停止生长,并不断被后续的剧集效仿。
这项生意,谁都舍不得放弃。快看也一样。
只不过,与曾经不同的是,如今的周边,就像是711货架上的商品,垂直之下可以更垂直,细分之后能够再细分。
比如现在稳居快看粉丝力榜第一名的《人鱼陷落》。这部同样改编自长佩阅读的同名耽美漫画,其所包含的周边,从合影卡、明信片、徽章、挂件、立牌、玩偶等常规周边,到眼罩、抑制剂笔、麻将、香包等特制周边。只有你想不到,没有它开发不了。
甚至仅亚克力一个品类,便可分为摇摇亚克力、亚克力回力车、亚克力挂件、亚克力沙漏、亚克力钥匙扣等各种分类。
更丰富的周边给粉丝提供了全方位的快乐,只不过每一份快乐的馈赠都明确地标好了价格。在网络上,它们的定价普遍在19.8到65元不等,算不上贵,但它往往需要你的手速够快,或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待——每一个周边的售卖,遵循的都是先下单、后制作的预售逻辑——不然等待着你的是二手平台上,双倍甚至三倍的价格。
沉迷在二次元的受众们,心甘情愿让漫画的“生命”以另一种形态继续发光发热,也让漫画的价值在加价不加量的无限收割中被吃干抹净。
“快看真的是把一个漫画作者的价值“开发”到了极致,周边出得一次比一次贵,质量一次比一次差”,这类声音时不时会在社交媒体上冒出。
事实上,围绕在快看身上类似的争议从不止周边。在黑猫投诉平台搜索快看,相关投诉高达5202个。投诉内容主要包括虚假宣传、诱导未成年消费、自动续费、霸王条款等一系列“罪行”。
在快看,从迈入平台的这一步起,用户的每一步就被明码标价。即便能忍住周边的诱惑,但如果只注册账号不充值,使用感受依旧举步维艰——除了少量的限免漫画,快看绝大部分内容都需要双重付费。18元/月,188元/年的会员费只是入门第一步,在此基础上, 看漫画还要额外再支付KK币。
188元的年卡是什么概念?以不久前被围攻的爱优腾会员作为对比。2022年底,再次宣布涨价的爱奇艺,最终将年卡价格定在了258元——而这258元,意味着会员可以免费观看平台99%的影视作品。但在快看,188元的年卡,仅仅意味着你赢得了快看90%内容的入场券。
这就像是景区,明明买了门票,进了场才发现处处是“镰刀”,只待把游客收割殆尽。快看对此的解释是:“会员的权益包括会员8.5折优惠、免费代金券、提前看3话,每日KK币赠送、作品限免等。并无所有付费漫画免费阅读的权益。”
从漫画平台到超级娱乐公司台前的快看,像是一座地下森林,无论破土而出的枝蔓是否令人炫目,都无法掩盖地表之下盘根错节、枝繁叶茂的生态。那是快看深耕了四年的浩大工程。
2019年以前,名字中标着明晃晃的“免费”二字的快看。但那时,快看的漫画几乎没有收入,日常开销基本靠融资。
2020年到2021年,商业化开始被列为公司的重要战略。那是互联网行业急速发展的时刻,速度与效率就是一切。快看马不停蹄地打通了会员付费与广告模式,效率与增长成为了频频被提及的关键词。
这种简单粗暴的商业模式,换来了快看业绩的飞速增长。2021年,快看在内部信中公开了五个关键数据:总用户超过3.4亿;总月活超过5000万;市场占有率超过50%;Z世代用户占比90%-94%之间;总收入规模每年增长50%以上。
每一个成绩都足够耀目,快看在公众舆论的视野之中拔地而起。陈安妮的野心也越来越明显,她说:快看的企业愿景与使命,就是未来将成为一家超级娱乐公司,并推动原创内容的崛起。
这种蓬勃的野心,让这只“独角兽”在行业内大放异彩。它开始着手IP开发,进行全产业链运营,授权动画、影视等形式的改编和相关衍生品自主及授权研发,将漫画输送到更广阔的平台;它重点发展“漫剧”项目,喊出造就史上最大的漫剧工厂,将3000部漫画转化为漫剧的响亮口号;而后它又拉开国漫出海的大幕,宣布进军全球市场。
一桩桩一件件,皆是从业者眼中“内容与技术的融合”。足以让快看脱离单一的付费阅读营收渠道,并凭借这一次次的举动,建立起差异性优势。
如今的快看APP,涵盖了漫画、小说、游戏、商城、社区以及广播剧等多种形式。比起纯粹的漫画平台,快看和B站越来越像——一个内容混杂的二次元生态圈。这不是一个漫画平台的标准叙事,却让它距离陈安妮口中的超级娱乐公司越来越近。
但在台前,快看留下的胜利,却并没有想象中多。
比如漫剧,这个被快看定义为“漫画+视频+广播剧”的特殊品类,虽然可以覆盖到更广的产业链,但却很难在快看完成产业闭环。最广为人知的故事是,2021年,快看宣布的150部漫剧中,其中80部作品是网文改编。
再比如出海。从2021年初,快看正式对外发布“哥伦布计划”,宣布进军全球市场以来,真正取得成效的内容,似乎仍是平台内连载多年的极少数成熟作品,比如《超能立方》《哑奴》《闪婚总裁契约妻》。
包括人们最习以为常谈起的快看影视改编之路,其巅峰时刻也如同人们的记忆一般,一同被留在了疫情发生的2020年之前。
网络数据显示,2022年快看的漫画图书签约首印量已超500万册,其中,超200部作品完成了授权动画、影视等形式的改编和相关衍生品自主及授权研发。但在许多人记忆中,快看的影视化之路,停留在了《快把我哥带走》。
作为平台原创漫画IP的《快把我哥带走》,是快看在开疆拓土过程中最乐意分享的案例之一。这部漫画获得了中国动漫金龙奖,被印成图书出版,被万达影业看重并改编成电影。
那时,所有人都以为这将会是快看新的起点,却在而后的许多年后重新回看,才发现,那不仅是漫改电影的巅峰,也是快看全产业链梦的巅峰。
在随后的这五年里,快看以几乎每年一部的节奏,接连推出《这个杀手不改需求》《不说谎恋人》《亲爱的锦鲤女孩》等漫改短剧,但出圈者寥寥。
流量自有其运行逻辑,但快看还没有完全掌握游戏规则。
成为“巨头”之后创业初期,陈安妮说快看活下来的技巧,是“绕开巨头打”,瞄准的都是巨头不关心的边缘市场:只做移动端,不做PC端;只做彩色条漫,不做黑白页漫;瞄准女性漫画,不做男性漫画;推出社区平台,把背后的漫画家捧成网红。
如今的快看,不仅活下来了,更活成了行业的“巨头”,却又离陈安妮的初心越来越远。
快看的蛋糕越做越大,伸过来的手也越来越多,以至于原本盘子正中心的那一块也显得不再起眼。
一直以来,内容行业一直都遵循着一条最基本的定论,即握着行业内稀缺资源的人,才有真正的议价权。而在内容行业,与稀缺画上等号的,永远是好内容。
但数据从不撒谎。据易观千帆统计,快看App在2020年度从6月至11月的半年内,月活跃人数从3991.1万人升至4591.4万人后断崖式跌至2446.3万,环比跌幅一度为35.60%。
到了2022年,情况没有变好,据易观千帆去年2月发布的漫画类App的月活排名来看,快看的月活还在3500万左右徘徊,甚至不及其在2019年的表现。在最近的一次官方活动上,快看也没有像过去一样惯例公布自己的用户量以及月活表现。
旧的价值正在衰败与瓦解,新的价值还未建立的时候,便是一个平台最为尴尬的时刻。而所有的症结,依旧都要回归到最本质的问题上来:快看实在太缺少优质的原创内容了。
打开快看,五花八门的漫画内容映入眼帘,恋爱、青春、古风、玄幻、惊悚、搞笑……不论是男性向还是女性向,快看的内容流量池都足够充分。但为此付出的代价是,从人气榜到飙升榜,从畅销榜到粉丝力榜,前三部作品清一色都是网文改编。那些年大神盘踞的盛况,再难复制。
在去年快看发布的暑期片单中,类似情况依然没有得到改善。52部待改编的漫剧中,小说改编作品依然占了大头。和2021年唯一的区别可能在于,多数小说改编漫剧的IP从晋江、阅文换到了红薯中文网、长佩阅读——似乎就连网文IP的水准也实现了消费降级。
市场也一刻不停。被“催熟”的快看漫画,需要奋力向前奔跑、快速收割,频繁迭代的内容市场也很难给快看的画手们留出大段的创作时间。但这种博弈让渡的不仅是读者的体验,还有画手们的创造力。
在快看人气榜Top1《难哄》的评论区,争吵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。有人质疑画风,有人以原著粉的身份指点,有人追捧画手,也有人维护角色的形象。这是一套近乎从饭圈文化腾挪而来的评价体系,人们不再在乎剧情安排、画风效果,画手们也不得不回到这种价值体系里,接受考评。
在那条倾诉的微博里,画手赵有猫这样写道:“这几年我所接触到的快看责编,他们大部分对风格、市场、情节等都无法做到专业分析……快看的离职率也非常大,一部漫画从开始到完结,商务、责编不知换了多少轮。能想象吗?如果你是个作者,个把月就突然换一个完全不了解你漫画的人过来指手画脚,你不崩溃吗?这对作品会是利好的吗?”
我们不能脱离时代背景去评价任何一个选择,但热度褪去,围观者哄散,也是每个行业都无法抵御的基本规律。
曾经乘着火箭上升的快看,未来或许也将背着降落伞下落。这不是一瞬间的事情,但双脚踩地的一刻总要到来。而在这之前,不妨去看看曾经的起点,去做好一个漫画平台应该做的事,将“空中姿态”控制得优雅从容一些,也让自己活得更踏实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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