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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满江红》票房刚到45.1亿,来到了内地影史第七的位置,距离第六的《唐人街探案3》仅剩1300万左右的差距,还有上升空间。在《满江红》的映后见面会上,张艺谋导演曾坦承,《满江红》加入了当下时髦的剧本杀风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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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股属于“剧本杀电影”的风潮正在业内悄然涌动。从2021年的《扬名立万》首提“剧本杀电影”概念并成为当年最大票房黑马之一,到《满江红》在今年春节档掀起观影热潮,再到2023年待映片单中由贾静雯、白客主演的《欢迎再次登录》在预告片中直言“欢迎参加真人在线剧本杀”,“剧本杀电影”这一概念正在逐渐从营销层面走向创作层面。
有电影编剧从业者告诉毒眸,近来有不少电影公司提出想做“剧本杀电影”的策划案,对标影片即为《扬名立万》和《满江红》。有票房成功的先例引发跟风式的创作并不稀奇,关键在于,“剧本杀电影”们受市场欢迎的核心原因究竟是什么?
2021年与《扬名立万》几乎同期上映的,由范伟、张颂文、窦骁等人主演的《不速来客》也十分具有剧本杀电影的气质,但最终却只取得了6733万票房。可见,并非“像剧本杀”就能成为票房密码,背后考验的还是电影本身的内容质量。
只不过,在“像剧本杀”的外壳框定下,想写出一个能经得起市场考验的剧本,谈何容易。
什么是“剧本杀电影”?传统的电影类型分类中,当然是没有“剧本杀电影”这个概念的,它可以被算作悬疑类影片中的一个子分支。如果按照《扬名立万》《满江红》等成功的前作来归纳这个概念的具体特征,多次担任悬疑片编剧的魏然(化名)告诉毒眸,大致是封闭空间、人物群像、层层反转这三点。
封闭空间是“剧本杀电影”最受资本青睐的优势之一,因为这能节省大量制片成本,从而实现以小搏大的可能。《扬名立万》的网传成本仅5000万,但最终收获了9.26亿票房,便是以小搏大的典例。
人物群像是“剧本杀电影”相对于传统推理片的最大差异。在传统推理片中,往往有侦探作为核心人物,戏份最大的主角也基本集中在两到三人身上,剩余的“嫌疑人”们则更多作为功能性角色出现。而“剧本杀电影”则需要相对平均的“群像戏”,每个角色有着更丰富可展开的前史,并通过角色身份的不断翻转和关系的不断变化来制造戏剧张力。
至于层层反转,在传统推理片中同样屡见不鲜。只不过,反转需要把握好尺度,过度使用反转有时反倒不美。
在魏然看来,《扬名立万》和《满江红》作为“剧本杀电影”在商业上成功的共同点在于,尽管悬疑反转的情节做得不算扎实,但是很吸引人眼球,“能牵引着观众一直往后去寻找一个答案。”
牵引观众的“钩子”设置得不错,但反复反转到最后关头,推出的“底”能不能满足观众,是成败的关键。
《满江红》与《扬名立万》尽管在票房上均为成功作品,但口碑层面却有差距。《满江红》从豆瓣开分时的8.0一路跌到了现在的7.2,从评分占比中也能看出,五星和二星以下的占比都比《扬名立万》要更高,口碑两极分化严重。
从内容层面的差异来理解差评,核心在于《满江红》结尾最后一番的反转引发的争议较大——在主角团费劲心机终于成功接近秦桧之后,却没有选择刺杀秦桧,而是“放虎归山”。在几位编剧看来,这是历史IP改编带给《满江红》的局限性,“既要满足历史的一部分真实性,又要满足观众的审美趣味,但众口难调,所以呈现出一种非常拧巴的调性。”
因此,层层反转既是吸引观众的利器,同时也要避免过度反转带来的伤害。要把握好这一尺度,是对编剧能力的考验。
“剧本杀电影”没那么简单本质上,“剧本杀电影”就是在将电影制作阶段的风险和成本转移到前期的剧本创作中,因此,它能否成功最大的考验就是能不能写出一个好剧本。
对传统的影视编剧来说,这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任务。曾担任影视剧编剧、现为编剧帮剧本游戏创作联盟负责人的金金告诉毒眸,“剧本杀不是一种文学,它本质上是更加偏向于游戏的,而电影和影视剧还是一种近似于文学作品的逻辑。”
因此,剧本杀可以通过互动性的设计来给玩家带来丰富体验,但“剧本杀电影”,在场景已然十分简单的情况下,想要保持丰富性是非常困难的。在魏然看来,大多数公司以前不做单场景影片不是不知道它省钱,而是因为电影是个视觉媒介,单场景的剧本很难持续给到观众刺激,“如果说早期阿加莎小说改编的那些电影,发生在一座轮船或者火车上的故事还能让人有些新鲜感的话,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类似的影片洗礼之后,已经很难再在一个封闭空间里有什么全新的点子可以发挥了。”
不只是案情的设计容易与前人相似,一些普遍的创作规律即便对于观众来说都已被洞悉,让悬疑片失去了最重要的神秘感,“比如反转是一定会有的,那么就意味着最开始看起来最像凶手的,大概率他最终就不是凶手。”
所以,许多“剧本杀电影”在创作上,需要向悬疑之外找增量。例如在设定上加入年代奇观,《扬名立万》就设定在民国,而《满江红》则设定在宋朝。这也是相当一部分剧本杀会做的事,目的是让观众有一个脱离日常生活的沉浸氛围。
除了背景设定之外,类型上也往往会做成复合类型,像《扬名立万》《满江红》一样加点喜剧,又或者加点奇幻、科幻、恐怖的元素,都能在推理之余,让两个小时的电影显得没那么单调。
但复合类型又对剧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比如市场反馈不佳的《不速来客》,有豆瓣短评就提到,“把贩卖儿童这样沉重的题材嫁接到喜剧效果上,形成一种极为诡异的感受。”
魏然也在自己接洽的项目里,明确表示了拒绝加入喜剧元素,“一方面是在讲严肃社会议题的时候突然插入喜剧段子,是我不能接受的一种感觉,另外喜剧本身也很依赖喜剧演员的表现,而好喜剧演员的片酬并不低,想要加入喜剧元素本身也得看投资体量量力而行。”
此外,在人物群像的建立上,只有两个小时左右体量的电影,实际上很难刻画出令人印象深刻的群像。金金提到,“实际上剧本杀风格在如今的剧集市场里更加普遍,近年来的悬疑类剧集或多或少都有借鉴剧本杀的影子。因为剧集的时间更长,才有更多的余力能做好群像。”
所以,剧本写得好的“剧本杀电影”或许确实能卖座,但它本身存在的诸多限定条件,也让写出一个好剧本变得更加困难了。
只是营销概念而已?在《扬名立万》上映时,“剧本杀电影”其实还只是一个营销层面的概念,并非一个创作层面的概念。毒眸曾在与导演刘循子墨的对话中了解到,“创作时没有想过要做的是‘剧本杀’,只是我们觉得平时编剧开剧本会的时候非常有意思,所以想拍一个电影来呈现各种人在剧本会上的状态。”
如果只从营销的角度来看,“剧本杀电影”的概念能帮助影片圈定更多的观众群,从而获得市场成功吗?很难。
首先,剧本杀产业整体发展程度和大众讨论度已经不如前几年了。根据《中国沉浸式剧本娱乐行业研究报告(2021—2022)》,2022年行业年营业收入从2021年的近200亿元缩减至170亿元。因此,在2021年《扬名立万》上映的节点,或许还能蹭上一些“剧本杀”的热度,到了今年才开始策划的“剧本杀电影”项目,到未来上映时“剧本杀”还是否时兴,尚未可知。
来源:中国文化娱乐协会&美团研究院
曾担任《唐人街探案》系列编剧之一、天魔城剧本杀创始人北辰告诉毒眸,剧本杀玩家相比一开始也换了一批,“老玩家告诉我,现在没法再坚持超过6个小时的剧本杀了。但行业在越来越‘内卷’,为了追求所谓的‘成本感’,让本子时间普遍变长,也有越来越多的本子是需要多个DM来带、需要有演员全程演绎的。”这对店家的要求变高了,尤其是在成本和人员配置上,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压力和挑战。而店家则会把这部分成本无形转嫁到玩家上,导致玩剧本杀的成本越来越高。
往重度体验方向转型的剧本杀行业,意味着更高的客单价和更圈层化的玩家群体,未来也就很难进一步向大众化的方向去普及。“喜欢单纯玩推理这一类的玩家也越来越少了,现在的玩家更多的需求是社交。”北辰补充道,“而电影的核心体验一是追求视觉上的刺激,再一个是看完了之后大家一起聊这个剧情,提供一个谈资。”这表明,剧本杀玩家的诉求,和悬疑电影观众的诉求是不太一致的。
即便是硬核本的爱好者,在金金看来,或许也很难对悬疑电影感兴趣,“从一个剧本杀玩家的角度来看,这些电影推理的部分其实有些太简单了,电影一开始基本上就知道后面怎么回事了。”所以,从营销的角度,目前的“剧本杀电影”们,还是很难吸引到真正爱玩剧本杀的人成为观众。但在北辰看来,“剧本杀电影”这一概念的提出,至少是一种很有效率的宣传手段。它能迅速回答普通观众关于“这个片子到底讲的是什么”的疑惑,更有可能建立起对于《扬名立万》《满江红》等“剧本杀电影”前作的联想。布莱克·斯奈德在《救猫咪》中就曾强调过,“在任何一个周末,哪怕是一个狂热影迷,也只有大约三十秒的时间来决定要看什么。所以,能把‘它讲的是什么’给描述好,就是关键所在。”
尽管单片的成功难以预料,盲目跟风也并不理智,但在金金看来,目前国内电影市场中悬疑类型片整体的供给还是不够的,想要有精品出现,先要形成蔚然成风的创作氛围。据猫眼《2022中国电影市场数据洞察》,2017-2022年,悬疑类型影片的票房占比除2021年一枝独秀之外,持续处于10%之下。
另据《2021中国电影观众调查报告》显示,2021年院线新上映的481部国产影片中犯罪类型影片数量仅占3%,但观众最感兴趣的是恰恰就是“案件/犯罪题材”的影片,占比49.4%。这充分说明这一类型仍有很大的市场空间待挖掘。
所以,越来越多的影视公司投资“剧本杀电影”,未必能在票房上找到“财富密码”,但对于整个市场来说,至少是对供给缺口的一种补充。
而电影和其他媒介形式或娱乐方式的结合,本身也是媒介融合时代正常的发展趋势之一。在北辰看来,不论是什么形式,好内容的逻辑是一致的,“不管是电影、剧集还是游戏,甚至是相声、脱口秀,都是讲求反转的,好的内容创作其模板大同小异,不好的创作千奇百怪。”
取长补短,正是文娱产品保持生命力的重要路径,电影也不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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